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06章 第 6 章

關燈
第06章 第 6 章

三叔公捋了捋發白的胡須,自認為有理,“乘書說得對。”

陸夫人:“容娘身懷陸家的骨肉,我們陸家要好生照料,譬如,我記得東院有間…………”

宋遠杳知道她存心是在惡心自己,心中厭惡,轉而對著三叔公,欠身道:“三叔公最擅明事理,等乘雪回來,我會跟他說此事。”

在宋遠杳的恭維下,三叔公滿意頷首。

陸夫人心有不甘,宋遠杳跟她鬥了幾年,哪裏不知道她的想法,先找借口離去,完全不給她任何機會。

陸夫人有心攔住她,卻眼睜睜看她假裝聽不到,氣憤不已,又要溫柔對著三叔公道:“讓三叔公見笑了。”

她柔聲說了幾句軟話,想起陸乘書在。

“乘書,你母親墳墓遷移陸家祖墳之事,還有待商榷,你父親他還是……”

陸夫人言盡於此,面容有歉意。

陸乘書心知肚明,左右不過是借口,淡漠道:“母親不必內疚,此事我明白父親有自己的思慮。”

他話音落下,隨便找了由頭離去。

陸乘書一出西院,見到了慢悠悠回去的宋遠杳。

宋遠杳走出了西院大門,心底正罵陸乘雪走了還要騙她。

直至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不緊不慢,從容淡定。

宋遠杳往後瞥了一眼,見到是陸乘書一人出了府。

陸乘書面上還是冷冷清清,可在擦肩而過,她察覺男人的視線停留在她受傷的耳垂。

她還以為陸乘書又想要對她動手,懼怕往後一退,虛張聲勢道:“青天白日,你敢跟上次一樣試試!”

誰知一陣東風掠過,她聽到男人譏諷的嗤笑。

宋遠杳惱羞成怒瞪著他自顧自往前走的頎長背影,雙目冒火,“臭男人,我看你能得意到多久。”

她一定要將陸乘書拉下來。

回到東院宋遠杳想到今日陸夫人算計,又得知陸乘雪生前跟其他女人不清不白。

她忿忿不平,去了陸乘雪生前的書房,將裏面不值錢的物件全摔碎。

“你死了都還騙我。”

她一頓“哐當”亂砸,火氣才消了幾分,隨後看到黃花梨木上的長幾上景泰藍花盆,想到男人每次都在她被陸夫人算計得憤憤不平,他都會拿帕子擦拭她的淚水,而這景盆的葉子都是由碧玉雕刻而成,花的葉子皆是瑪瑙、岫玉、和田玉鏤刻而成。

“這是我從滄州帶來,價值千兩,任由你摔。”

宋遠杳氣急敗壞,捧著玉器盆景,不再動怒,“這景泰藍盆景玉器價值千金,你還讓我摔。”

“我母親在生我之前,有三個兄長都夭折,僧人說我母親命中無子,可我母親不信,吃了幾年的偏方,才有了我,從小我被呵護長大。我十歲那年,被山賊掠去索要銀兩,家中湊足錢才把我救出來,我母親也因此落下病根,不能再生育。”

談及陸夫人,陸乘雪語氣溫和,“我知道她看不慣你。百善孝為先,我深知此理,可我們是夫妻,無論母親諸多不滿,我也不想你受氣,所以阿杳,我會跟母親商榷,若她對你依舊不滿,來年我們搬出府邸外住。”

過往的一幕幕都浮現在她面前。宋遠杳抱著盆景,痛罵陸乘書是騙子,眼尾卻落下一滴淚水。

“男人都是騙子。”

宋遠杳惡狠狠撂下這話,整頓心思後,懷裏抱著盆景走出去,看到守在門外的紫晚和金嬤嬤。

“你們都杵在這裏幹什麽?金嬤嬤你備轎,我要出門一趟。”

宋遠杳吩咐下去,轉身對紫晚說:“我之前命你找的人,找到了嗎?”

“夫人,那邊找到,有跟少爺面容長相相似的男人,但他是個屠夫。”

宋遠杳嫌惡蹙眉,想到粗獷的男人,渾身腥臭殺豬,心下煩悶,“再去探探,有沒有其他人。”

陸乘書對她有防備,令她無從下手。

宋遠杳氣餒,去城西郊外的鄉下,馬車彎彎繞繞,來到森山的墳墓前。

她在紫晚的攙扶下,來到一座刻著“陸”的墓碑前。

宋遠杳來這,本是謾罵他,可,好端端的痛斥,臨到頭變成了燒香。

幾縷香火飄渺,幾張黃紙飛走。

她還被煙熏疼得流淚,看不清前方,皆由紫晚一路攙扶回去。

回去的半道上,幾個絡腮壯漢土匪,看到他們一行人,又有女眷,他們想到這幾日老巢都被端了,連累其餘的人東躲西藏,心底有一處無名火沒處瀉火。

哪知遇上了宋遠杳,他們咧嘴一笑,不懷好意。

坐在車輿的宋遠杳支著手,依在車壁,冥冥之中,她聽到耳畔有樹葉簌簌的聲響,掀起紅腫難受的眼睛,見青色布簾外綠茵盎然,兀自失神。

馬車驟然停下,車夫忽然爆發一聲,“籲——”

她身子晃動了一下,幾乎要摔下去,“誰——”

“夫人。”紫晚攙扶她的手。

“外面是不是出事了?”宋遠杳心底有不好的預料,掀起布簾,想要一探究竟。

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幃簾,天色陰沈如許,數十只野鳥奮力穿行在彌漫的煙塵之中,羽毛枯幹細弱,很清楚地托著無邊的暗雲,時而伴著粗重如牛的呼吸,低鳴著緩慢的荒涼。

她怔了片刻,轉瞬之間,馬車布簾便被劍鋒利落地分割開來。擡眼與他們對視的須臾,宋遠杳終於看清眼前的一切,十幾個彪形大漢黑雲壓城般立在不遠處,個個都留著駁雜的絡腮胡,手持刀劍,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。

血腥味,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。

-

楊柳依依,湖面蕩起漣漪。

衙門的地牢,寂然無聲,直到燈火搖曳,面無表情的陸乘書走出來,風中莫名席卷陰森的冷意。

他出來時,看到佩刀的柳白早已恭候多時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

“路過,順道看看陸大人,我可是聽聞陸大人,近日地牢裏的犯人都被你審遍了,再這樣下去,青雲城的犯人見你都不用審訊,一個個都招了。”

柳白倚在墻面,面上打趣。

陸乘書不為所動,冷冰冰道:“這是他們自找,若是不犯事,也不必受刑。”

“你說的對,我今日應下徐知府一個忙,幫他去緝拿土匪,陸大人要不要一起。”

柳白站直身子,烏黑的眸子直直對上他,“青雲城的囚犯都被你折騰的茍延殘喘,何不跟我去緝拿新的囚犯,練練手。”

“你平白無故,獻殷勤?”陸乘書冷漠看向他。

柳白漫不經心一笑,輕佻玩味一笑,“徐知府有一女,國色天香,我當然要獻殷勤。你上次托我幫你調查你嫂嫂,我已將卷宗放在你的案幾上,也不知,你的嫂嫂和徐知府的女兒,誰更出挑。”

“君子之修身也,內正其心,外正其容。”

陸乘書負手而立,一雙冷眸對上他試探地一笑。

“陸大人,可知先小人,後君子。”

陸乘也懶於辯駁,起身要走。

柳白仰頭大笑,連聲勸道:“本官要去緝拿土匪了,陸大人可否一行。”

陸乘書攏了攏袖口,想到地牢的犯人都無新人,便頷首應下。

少頃,城西郊外,多了一行人,陸乘書坐在馬上,手裏握著韁繩,聽著耳畔柳白如何描繪徐家小姐生得貌美如花,蕙質蘭心,他如何心生仰慕之心。

陸乘書面無表情道:“徐家小姐已有婚約。”一句話堵住柳白嘰嘰喳喳。

“你可真是不解人情。”柳白長嘆一口氣,興致勃勃道:“聽聞陸大人二十有餘,為何還不娶妻,本官家中有一妹子,不妨將妹子介紹給你。”

“不必。”

陸乘書銳利的眼眸落在前方,耳畔傳來異樣的風。

柳白也嗅到前方有異樣,收起漫不經心,招呼身後的差役,小心行事。

樹影婆娑,萬籟俱寂。

陸乘書勒緊韁繩,面色冷漠,從馬上一躍而下,他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,躁動的內心,在催促他要去做些事。

他遏制沖動,步履輕慢往前走,柳白緊隨其後。

在陸乘書接連往前走,倏然,他聞到幾縷杏花香氣,還有耳畔傳來金釧和玉環聲,身側柳白發出疑惑聲。

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

他望向遠處,只見宋遠杳提著滿是臟汙的裙擺,拼了命地向前奔跑,時不時地扭頭往後覷,戴在發髻上的首飾掉落了一路,發絲散亂不堪,她滿眼驚慌失措,被樹枝刮出血痕也渾然不覺,仍舊不敢停下腳步。

她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,甫一瞥見他的人影,眼神立刻亮了幾分,一面大聲呼救,一面向他奔來。宋遠杳微微彎曲身子,雙手扶著膝蓋,劇烈喘息著,斷斷續續地向他再次求救,半真半假地敘說自己的家世,能給他多少回報,聲音虛弱卻堅定,既是誘惑也是威脅。

她從前是黃鸝,生得花容月貌,性子驕縱,今日虎落平陽成了落難黃鸝,翅膀上鮮血淋漓的傷不計其數,教人不忍直視,不過還算聰慧。

宋遠杳甚至沒看清他的臉,不知道她正央求的人就是陸乘書。

“還望大人能救救妾身。”宋遠杳落淚央求,催促他救救她。

可在看到來人竟是陸乘書,宋遠杳暗道不好,倉促地後退。

萬幸陸乘書吩咐他人去前面看看發生何事,一眼都沒看她。

柳白這邊不用他的命令,早就沖到前面,查看發生何事,可他若有所思往後一瞥,發現不近女色的陸乘書,正是那名女子。

他挑眉輕笑,看穿兩人的端倪,尚且不知他們是叔嫂關系,便急匆匆往前走,待他走後。

陸乘書低沈的嗓音,宛如玉磬穿林響。

“嫂嫂?”

宋遠杳這才驚慌失措看向他,隨意編撰說自己出門游玩,遇到了土匪,殊死掙紮才逃出來。

她說著就來氣,美目的恐懼染上了憤怒,“小叔,到時候你將人抓起來,一定要嚴刑拷打,絕對不容饒那群歹人。”

宋遠杳說得義憤填膺,衣襟染上了不知泥土還是血跡的黑斑,白膩的雪頸也不覆之前的潔白無瑕,藏在雲鬢的耳垂,隱隱約約露出開裂的猙獰皮肉。

陸乘書撚了撚指腹,遏止想窺見美人皮囊下的骨頭和血肉,微微垂下眼簾,“嫂嫂想要我嚴刑拷打他們?”

“你身為官員,又是我的小叔,你不幫我嗎?”

宋遠杳揚起下顎,理所當然的姿態,令他神色晦暗不明。

她卻好似忘記上次,陸乘書用劍挑傷她耳垂之事。

此刻她正滿心滿眼,都是叫陸乘也如何折磨歹人。

“我聽說小叔子是朝中有名的酷吏,你若是上刑,一定能將這群歹人折磨的面目全非。”

他聽眼前的女人,教他如何用刑,如何折磨犯人,不覆女子一貫的溫柔賢惠,倒是惡毒蠢笨,令陸乘書擰眉。

這世上怎麽會有宋遠杳這樣的女子呢?

宋遠杳見他遲遲不肯表態,誤以為他不願意幫她,心中惱怒,又礙於他的危險,溫和道:“小叔子,你會幫我的嗎?”

之前給他下藥,又被他嚇到,如今為了折磨那群歹人,她又委曲求全求陸乘也。

陸乘書頭一次,遇到這樣的女人,遑論她還是自己的嫂嫂。

“我用刑,不會讓他們受皮肉之苦。”

“這怎麽可能?”宋遠杳不可置信出聲,眼前的男人陡然掀起眼皮子,幾分陰鷙隱約浮現。

東風掠起他的衣袂,男人冷漠說:“嫂嫂不信我。”

男人忽往她面前走,宋遠杳猶如驚弓之鳥,往後退一步。

一走,一退。

往日寡淡的男人,輕道:“嫂嫂你怕什麽?”

宋遠杳故作鎮定,“我才不怕。”話音落下,男人赫然出現在她面前,在她驚慌失措,想要推搡時,陸乘書竟從袖子拿出一方帕子。

溫涼的觸感,令她倉皇,仰起頭見他,卻看他面上清冷,目光竟一眨不眨,睥睨她的面容,用力將她臉上的血跡擦掉。

野風瑟瑟。

宋遠杳覺得古怪,認為他是不是瘋了,之前一直對她避之不及,如今又主動湊近。

兩人近在咫尺,宋遠杳能聽到男人的氣息,也能感受他的目光,不是夾雜男女之情,而是蘊含寡欲,其欲不是情,是劊子手裏的砍刀;是獵鷹尋到獵物;是毒蛇咬上黃鸝,要狠狠撕咬出血肉,露出內裏白骨,不死不休。

宋遠杳被驚得背後一身粘稠的汗水,誤以為是錯覺,仰頭再次分辨,卻見到男人一雙直勾勾,猶如烏黑的鉤子,欲撕她的皮肉。

“少夫人。”

倏然,身後傳來紫晚的驚呼,打破眼前僵硬的一幕。

宋遠杳也不知道為何,懸著的心被放下,她提著裙擺,湘葉的布帛,被風揉皺散開,攤成一匹綢緞。

“紫晚。”宋遠杳一路小跑到紫晚的面前,緊緊抓住紫晚的手。

紫晚還以為她出事,連膝蓋的疼痛都顧不上,憂心忡忡道:“少夫人,你沒事吧?”

“我怎麽會有事,那些土匪怎麽樣?”

宋遠杳想起那些窮兇極惡的土匪,要不是她機靈,先跑一步,保不齊要出事,如今被陸乘書救下,她也算是躲過一劫。

可是,她心中惶恐不安,瞥向身後,發覺他已然不在原地。

宋遠杳緊繃得心,一下子松懈下來,也許剛剛是錯覺。

一向不近人情,不給她好臉色的男人,怎麽會用那種吃人的目光看她。

“少夫人怎麽了?”

紫晚困惑看她,宋遠杳回神,嬌媚的面容浮上往日的倨傲,“沒事。”

兩人遭了這事,萬幸遇到有人幫忙,可是她們要怎麽回去?

宋遠杳咬緊牙關,仰頭見天色頹紅,四處空無一人,前面隱約傳來喧嘩和吵雜聲。

她心裏已有主意,對著紫晚道:“你跟我走。”

她領著紫晚往前,見到之前窮兇極惡的土匪,如今一個個像個鵪鶉,垂頭喪氣,手上戴著枷鎖,成群結隊,齊齊被趕著往前走。

宋遠杳心底出了一口惡氣,怒斥他們活該。

她隨後左顧右盼,不見陸乘書蹤跡,本想借著陸乘書的名頭,能不能求他人送她們回去,可他不在。

在宋遠杳垂頭喪氣,不知如何是好,有一男子含笑走到她的跟前。

男人長得一表人才,身上有血腥味,對著宋遠杳一笑,“你是哪家的小娘子?”

宋遠杳蹙眉,之前她就看到過男人跟在陸乘書的身側,想必是一夥的,當時匆匆一瞥,並未多看在意。

轉眼聽他輕浮的語調,宋遠杳礙於有事相求,強忍厭惡,低聲道,“我是陸乘書的嫂嫂,不是小娘子。”

男人挑眉,“竟是他的嫂嫂。”

宋遠杳聽出他與陸乘書相識,乘勝追擊,“我見大人與我小叔,曾站在一起,也不知道大人知道我的小叔在哪?如今我遇險,不知要怎麽回去?”

柳白上下審視狼藉的女人,還有身邊怯弱,為了護主,又不願退後的婢女。

“原來是這樣,夫人年輕貌美,出門在外容易出事,何不跟我們一道回去,正好我還沒問夫人,在哪遇到土匪,可否有財物損失?”

柳白漫不經心問,雙手抱胸。

宋遠杳感覺他的來意不善,欲要找借口搪塞,身後傳來一句,“我送嫂嫂回去。”

她愕然轉身,映入眼簾,是往日一塵不染的男人,衣衫染血,面色平靜,用稀松平常的語氣,睥睨了她一眼。

柳白若有所思笑了一下,“好。”

宋遠杳只得跟在陸乘書的身側。

她不明白陸乘書何時這麽好,覷男人一眼,見他下頜淩厲,未有一絲情緒露出,又觀他衣衫染血,袖口,掌心都有幹涸的血跡。

“小叔,你這一身血是怎麽弄的?”

她們一路往前走,前方是幾十名差役還有被關押的土匪,他們被趕在前頭,因身上帶傷,走不遠,引得差役不耐煩。

宋遠杳試探,還以為男人不會直言,可陸乘書淡漠道。

“去處理一些逃跑的犯人。”

“人呢?”宋遠杳見他回來沒帶犯人?心生疑慮,卻見陸乘書睥睨看向她,四周的冷風驟然停滯。

“死了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